今年春天,我收到不少好茶。先是在贵州,朋友给了我两盒明前雀舌。我打开一盒喝了,清淡爽口,茶色明亮,说它是小七孔清晨的水,又没那么淡。近读张岱的《陶庵梦忆》,里面有一篇《仲叔古董》,说有“美人觚”一种,色如翡翠,青绿彻骨,如鬼眼青。这个比喻好。好茶的色碧绿中透出明亮,不是一味的深绿和浅绿。鬼眼青是一种什么颜色呢?我想大概就是这明前雀舌的汤色。四月在高邮,汪朗兄给了我一盒黄金芽。回到合肥,我的书的责编小宋,给我寄来了池州霄坑的野生茶。池州生态极好,多年前我去过霄坑,那时路还不太好走,一路艰险。到了之后,只见山坳之中一片平地,四围翠色逼人。正是饥渴待饮,坐下喝上一杯清茶,疲乏顿消,手脚都暖和了起来。
前两天学生来,给带了一盒桐城小花。昨天刘兄来访,又给拎来两盒安吉白茶。我仿佛一下子成了富翁,今年春夏茶是喝不完了。
我喜欢喝茶,且喝得挺勤。早上泡一壶,喝到中午。午饭后重新泡一壶,一直喝到晚上,睡觉前还抿上一口。
(资料图片)
至于喝什么,我不太讲究,有什么喝什么,但茶不能太差。茶的好,无非两点:一是香,一是回甘。我最爱喝的,还是太平猴魁。现在好猴魁不易得,即使这样,一年还是要喝它几回。我有一个朋友小文,就在离我家不远的一条街上卖茶,我不时会过去坐坐,与她谈谈茶,增长一点茶的知识,也提高提高自己喝茶的品位。
有些茶,是有很多说头的。比如祁门红茶,就有祁门红毛峰、红香罗、红功夫、红金针。红香罗是手揉出来的,其形为球状。红金针是一根一根的。就祁红的香,也有似花的、似蜜的、似果的。
说到香味,茶与茶之间的差别大了去。比如龙井,是板栗香,闻到它的香味,仿佛是从炒板栗的摊子前经过。六安瓜片呢,是豆香,即炒豆子的香味。太平猴魁,则是兰花香。
小文在一个玻璃杯里倒入热水,再将水倒掉,放入猴魁,盖上,过了一会儿,将杯子递给我:“你闻闻。”我细细地闻,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。之后她倒入热水,说水温八十五度即可。泡了一会儿,她倒了一盏给我,我热热地喝下去,果然是味淡而香。她说,慢慢喝,会越喝越浓的。她将杯子举起:“你看,每一片茶叶都是尾部朝上,尖子朝下。”我一看,一朵一朵,果然都悬在半空,头下尾上。她说,只有猴魁是这样。她又举起杯子:“好茶都是三起三落。”那朵朵叶片宛如飘在半空,亦浮亦沉。
我又连喝了几杯,端的是越喝越浓。猴魁有一种特殊的涩味,几杯下去,舌底回甘,身上也微微热起来。本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,这顿好茶更是让我饥肠辘辘。唐朝卢仝有《七碗茶》,诗云:“一碗喉吻润。二碗破孤闷。三碗搜枯肠,唯有文字五千卷。四碗发轻汗,平生不平事,尽向毛孔散。五碗肌骨清。六碗通仙灵。七碗吃不得也,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。”
我这好一会儿,早已超过了七碗。记得一位老作家在杭州饮过一次茶后,写下两行诗:
岂止七碗
不让卢仝
我今天也是不让过卢仝了。赶紧回家,来点油水中和中和。
(作者:苏北)(苏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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